The Reopening of the Imperial Palace: How to Appreciate the Beauty of the Forbidden City’s Architectural Design? 紫皇宫殿重重开：如何欣赏紫禁城建筑设计之美？

博雅小学堂·故宫600年

主讲 王浩

中央美院人文学院教授

博士生导师 艺术理论系主任

天人合一，是故宫营造的核心逻辑。皇帝不仅要顺应天道，关心江山社稷，同时要用建筑为自己构建一座象征其神圣合法性的仪式空间。

而太和殿，正是核心中的核心，它是权力与美学的完美结合，打造了一座人间的凌霄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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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知道，现在的故宫是一座博物馆，但它和世界上其他的博物馆相比有个非常特殊的地方。

今天我们大多数人去逛博物馆，首先是冲着明星展品去的，比如卢浮宫的“镇馆三宝”、大英博物馆的罗塞塔石碑、梵蒂冈的西斯廷天顶画等等，但是故宫呢？

一下子好像说不上来。用一幅名画、一件珍宝，哪怕是一张龙椅，作为故宫的形象代言，似乎都小气了些。

其实，故宫最大、最重要的藏品，就是这座宫城本身。换句话说，紫禁城就是故宫博物院的第一藏品。

01

为什么说紫禁城建筑群

是故宫的第一藏品

紫禁城，始建于明成祖永乐四年，永乐十八年也就是1420年正式建成，此后一直是明清两代的皇宫所在，总共经历了24位皇帝，到今年正好600岁。所以，这座宫城本身就是一份珍贵的历史遗产，是值得好好认识的。

为什么说紫禁城建筑群是故宫的第一藏品呢？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来理解。

首先，从建筑观念上，紫禁城从布局到营造都遵循了一个核心原则，就是凸显皇权的至高统治地位。可以说，在“天人合一”思想的指导下，故宫被打造成了一座人间的天宫。

其次，从实用功能上，故宫是皇家居所，也是明清两朝国家政务的核心区域和最高统治中枢，家事、国事、天下事全都在这里上演，我们能透过它的设计安排，看到明清两朝政治核心机构是如何运作的。

最后，从营造水平上，故宫凝聚了中国古代建筑艺术和美学的精华，具有总结性质，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建筑工艺的集大成者。

建筑观念、实用功能和营造水平，是理解紫禁城这个第一藏品的三个重点。

02

中轴，不偏不倚

对称，万物和谐

我们来看看太和殿。太和殿在哪呢？去过故宫的人应该都不会忽略它，它是我们进入故宫后看到的第一座大殿。

太和殿俗称“金銮殿”，大家关于金銮殿的印象基本都是从电视剧里面来的，但不少电视剧在太和殿的功用上都犯了一些史实错误，我们之后会再细说。

在进入太和殿之前，我们有必要先来俯瞰一下紫禁城的整体布局，只有在这个整体框架之下，你才能更好地理解太和殿的象征意义。

方正的嵌套格局

从高空看， 紫禁城的格局方方正正、秩序井然，构成了整个北京城的核心区域。如果回到明清时候，从紫禁城向外，还有皇城、内城、外城。

方正的嵌套格局，是故宫的第一个显著特点，而在这个层层圈套的中心，就是以太和殿为首的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

中轴对称

说完第一个特点，我们再来看故宫的第二个特点，就是 中轴对称。

很多人都知道，故宫坐落在老北京城的中轴线上，而在明清时候， 这条中轴线则象征着龙脉。

它的最南端是永定门，在现在北京的南二环上；北端是钟鼓楼，全长近八公里，贯穿了北京老城约65%的面积。北京城前后起伏、左右对称的空间分布，都以这条中轴为依据。

用建筑史家梁思成先生的话说，“ 北京独有的壮美秩序就由这条中轴的建立而产生”。

套嵌在北京城中心的紫禁城，同样以这条中轴为核心而展开。不过要特别说一下，紫禁城的对称并不是两边完全一致。比如说法国凡尔赛宫也强调中轴对称，但主要是一种视觉美，左边建了什么，右边也要建得一模一样，连花园都严格按照几何图案设计。

而 故宫的对称是像对对联一样，日对月，文对武，天对地，阴对阳，比如文华殿就对着武英殿，两只石狮子也必定是一雌一雄。

中轴，强调不偏不倚；对称，强调万物和谐。

图为太和门外左侧的雄狮，用右爪戏弄绣球，象征权威在握。位于右侧的雌狮，用左爪戏弄小狮，象征代代相传

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呢？这就要说到我们刚才提到的营造观念： 天人合一。

03

故宫层层套嵌的中心结构

是如何体现天人合一观念的？

简单说，天人合一就是指，人和天，或者说自然，在本质上是相通的，具有同构的关系，所以人必须参照天象来确定人事。至少从秦朝开始，在建立典章制度的时候，就以天为参照，试图建立以天文为基础的人文制度，秦都咸阳从规划到建筑，就无不反映着人与天的对话。

回到紫禁城，刚才提到它的布局有两个特点：一是强调中心，层层套嵌；二是左右对称，不偏不倚。这两点是如何体现天人合一观念的呢？

首先说左右对称。中国古代的宇宙观认为，天地间存在着阴阳二气，阴阳交合产生了世间万物；阴阳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对称；两者平衡才能达到和谐的状态，所以建筑的布局也要追求对称性。

接着说中心布局、层层套嵌，它和天人合一的关系就比较复杂了，甚至紫禁城名字的由来都和这个有关。

为什么要叫“紫禁城”呢？

“禁”很好理解，因为皇宫属于禁地，一般人不能随便进；而“紫禁城”的这个“紫”，指的其实是天上的紫微星。紫微星就是北极星。古人夜观天象，发现满天星辰总是围绕这个点转动，于是认为天的中央就是紫微星。那么紫微星就是众星之主，对应在人间，就是帝王。相应的，紫禁城就是人间的天宫了。

这并不是紫禁城独有的设置，自古以来，京师坐落的地方，就是天下的中央，中央的中央，就是皇帝的宫殿。

这个原则早在《吕氏春秋》里就提出来了，它说：“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择国之中而立宫。”

而到了北宋，从“择中建宫”的原则进一步演化为“择中建殿”，“殿”就是大朝正殿，放到紫禁城就是太和殿。故宫层层套嵌的中心结构，就是这样被设计出来的。

04

为什么说太和殿是

整个紫禁城的核心

如果说，紫禁城象征着人间的天宫，那太和殿就有点凌霄宝殿的意思。不过，太和殿可不是皇帝每天上朝的地方，不少影视作品都搞错了。

作为故宫等级最高的宫殿，太和殿可不是随便使用的，只有到了特别重要的节庆才会在这里举行大典，比如明清两朝24个皇帝的登基即位、皇帝大婚、册立皇后、命将出征；

此外，每年的万寿节、元旦、冬至三大节，皇帝也会在这里举行大的朝会，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

换句话说，太和殿是整个紫禁城的核心，最神圣的仪式空间，只有在这个地方，才最能彰显皇帝的身份和地位，是天子的绝对皇权的象征。

那么，如何设计这样一个仪式性空间？古人遵从的依旧是天人合一的思想。不过，在中国古代典籍中明确记载的，只是皇宫对应天宫，至于天宫里的建筑该怎么营造，并没有详细的记录，这就给宫廷的建筑师们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

现在，我们也一起想象一下，我们就站在太和殿广场上，我来带你看看，太和殿是怎么突显天人合一观念的。

首先，从建筑的外观上，我们可以看到这座大殿高高地矗立在三层台基之上，台基的形状就像一个“土”字，这种设计可不仅仅是为了把大殿垫得高一点，它的背后其实有一整套阴阳五行学说做为支撑。

中国古人几千年来一直用阴阳五行学说来思考天地的结构和运行规律，其中有一句话叫作“王土居中”，在五行体系中，“土”是最核心的，所以太和殿的台基要建成“土”字样；而大殿的墙面采用朱红色，琉璃瓦要用黄色，表示以“火”生“土”，寓意皇权的生生不已之势。

除了太和殿建筑本身，它殿前的广场也值得说一说。我想你应该也有印象，太和殿的广场非常大，有多大呢？足足有3万平米，能容纳10万人，是世界上最大的户内广场。但奇怪的是，这个广场上一棵树都没有，为什么呢？因为“木”克“土”。树放在哪呢？主要是在乾隆花园，这个后面我们还会讲到。

其次，在建筑的设计上，太和殿充分体现了天的威严与象征意义。比如说名字，明成祖朱棣最初修建时这里叫“奉天殿”，清代顺治皇帝把它改名为“太和殿”。“太和”二字出自《周易》，指的就是宇宙的和谐状态，也可以说是中华文明传承几千年的一个至高追求。

再比如，太和殿的营造遵循的不是西方建筑里常用的黄金比例，而是优先考虑建筑的象征含义。它采用古代建筑中最高等级的重檐庑殿顶，所谓“重檐”，顾名思义就是由两层屋檐重叠在一起，而“庑殿”是指屋顶四面都是斜坡，由此构成五条脊梁，象征最尊贵的身份。建筑规格采用正面九间、侧面五间的宽度，象征皇帝贵为“九五至尊”；

大殿内部的龙椅四周，立着六根金漆蟠龙大柱，寓意“时乘六龙以御天”。“九五”和“六”这些数字及寓意都出自《易经》的首卦“乾卦”，这一卦象代表的就是天。通过这些数字及寓意，皇家就在宫殿和天之间建立了直接的对应关系，以突显皇帝的天子身份。

图为庑殿顶，明清时只有皇家和孔子殿堂才可以使用。重檐庑殿顶，是明清所有殿顶中的最高等级

最后，在装饰方面，太和殿同样严格遵循天人合一的原则，其中最具代表意义的就是龙椅上方的藻井。

藻井是什么？

它的样子和西方教堂里的穹顶有点像，不过不是为了采光，而是用来装饰，体现建筑本身的尊贵，比如唐代就有明确规定，“非王公之居，不得施重拱藻井”。

所以，藻井的样子特别讲究，上圆下方，对应“天圆地方”的宇宙观。藻井中盘踞着一条金龙，金龙的嘴里叼着明珠，这叫“轩辕镜”，象征天上的轩辕星，也就是雷雨之神，寓意也很明确：护佑天下能够风调雨顺，从而国泰民安。这是农业时代最重要、也是最神圣的国家大事。

上图为太和殿内部，下图为藻井特写。图片来自@娄旭在玩儿

太和殿是中国古代建筑的最高等级，极尽奢华，但是却很少使用，这不仅突显了皇帝贵为天子的尊贵与威严，也表明上到皇帝下至臣民对天的无限敬畏。

五百多年来，只有皇帝本人和极少数人，才可以沿着中轴线进入紫禁城、进入太和殿，到了举行仪式的时候，文武百官跪在广场上，而皇帝坐在高高的大殿中——其实，他们看不见皇帝，皇帝也看不见他们，一切或许只有天在看吧。